你在原乡守候
——读《薛法根与组块教学》
文/林志芳
约了很久，终于在初冬来到江苏盛泽。盛泽是薛法根老师工作的地方，薛老师1988年师范毕业后就在这个江南小镇执教，30多年来从未离开。这个安静的丝绸之乡养就了薛老师质朴冲淡的语文教育研究品格，也因薛老师的语文教育研究闻名全国。来到时，恰好薛老师的新书《薛法根与组块教学》刚刚出版。可惜我没能有幸听薛老师聊聊这本书，当时江苏省名校名师小学语文主题观摩研讨活动——“薛法根和他的语文教育”马上要举办了，薛老师忙着相关的筹备事宜。在盛泽一日，我参与了薛老师所在教育集团的一场教研，然后跟儿童文学作家雪野一起到集团的耕读文化课程基地“生生园”走了走。“生生园”是薛老师用心打造的教育生态园，名字取义“生生不息”。我们是中午去的，明亮的冬阳下，园中竹林、池塘、小亭、菜畦俨然有致，鸡鸭自由踱步，小朋友正在地里收获红薯 ，树上挂着火红的柿子、橘子。 盛泽回来后，我陆续读完了《薛法根与组块教学》。每次翻开书页，眼前便浮现出生生园里的水塘、竹林、菜园。这恬静又丰盛的教育田园竟然可以在现实中真实地存在着，就像薛老师和他守候耕耘了30年的语文教育世界。《薛法根与组块教学》属于中国教育报刊社“教育家丛书”中的一册，也是薛老师出版的第十本著作。图书分为“成长之路”“组块研究”“课堂实践”“众家评述”等板块，分别呈现了薛老师的生命成长自述、语文教育主张、课堂教学实录以及其专业影响。 在“成长之路”里，薛老师回忆了自己儿时的生活与少年时的求学之路。翻开书，你会看到一个农村的男孩，凌晨辄起，背起新竹篓，在蒙蒙的晨雾里跟母亲到桑树地割草；又在朝阳升起的时候，放下竹篓背起书包上学去。你会看到师范学校里一个协助老师管理宿舍的少年，每个周末他都会守在传达室的窗台边，收发信件、读书、写字、作画。薛老师就读于无锡师范，看到这个校名，很多读者或许跟我一样，马上会想起当代著名画家吴冠中先生的散文《父爱之舟》。吴冠中在文中描述了自己考取无锡师范的情境。薛老师的回忆与吴冠中完全不同，在他的笔下丝毫没有《父爱之舟》里那种因贫困带来的少年敏感以及出人头地的渴盼，我们甚至看不到对贫苦生活的任何描述或抱怨，有的只是朴白平淡的诉说，带着无限的怀念与温柔。似乎这困苦的生活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而勤劳、细作、坚韧，本就是农村孩子应有的品质。他相信：只要肯做事，就会有收获。想来，薛老师求学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正是中等师范学校的黄金时代，师范五年为他打下了坚实的文学文化素养，练就了他卓越的教师教育技能，也培养了他教育研究的兴趣。薛老师特别提到了在师范时接触到的教育心理学课程，这为他后来的学术研究铺就了可能的路。如今，无锡师范的钟声不再，随着我国师范教育从三级向两级过渡，中师的辉煌已成为传奇，那个小学教育师资培养的黄金时代已无路可回，不禁令人唏嘘。
“组块研究”这一部分呈现了薛老师2018年完成的国家社科基金课题“关联视域中的组块教学实验研究”的课题成果。组块教学是薛法根老师语文教育研究的标志性成果，相关研究已经历三轮实践，先后获得江苏省基础教育教学成果特等奖、国家基础教育教学成果二等奖。薛老师经由组块这一认知心理学的视域观照语文教育的实践智慧，希望带领同道者过一种专业的语文生活。组块教学的探索起于1998年，薛老师偶然从《阅读心理学》中看到美国心理学家米勒的“组块原理”，便尝试用它帮助一位学困生记忆词语，效果显著。然后薛老师便尝试将之转用于词语教学乃至整个阅读教学。他在2000年前后指教的《螳螂捕蝉》《卧薪尝胆》等课例中出现的教学内容和目标整合式的课堂教学结构就是组块教学的代表性设计。组块教学是对传统课堂线性教学结构的颠覆，围绕组块教学，薛老师逐步建立起自己的语文教育思想系统，包括教学理念、教学目标、教学策略、基本模式等，可以说，正是从组块入手，薛老师建构了属于自己的语文教研体系。组块理论不完全是基础，更是他进入语文世界的角度。经过二十年的持续探索、发展，参与组块教学的研究与实践者越来越多，形成了小学语文界重要的教研共同体。“组块原理”之外，薛老师还关注了多种教育学和心理学理论，例如智慧解放教育、多元智能理论、言语交际功能理论、大脑功能科学、关联理论等等，薛老师用这些理论解释自己对语文教育实践的理解，并融入原有的组块教学研究。可以说，薛老师的教学研究体现了一位成功的语文教育实践者的理论自觉，薛老师带领他的团队试图把握语文教学的规律并阐释规律，他们一边实践，一边试着言说。也许这种言说仍有许多令他们自己觉得“说不清楚”的地方，但这种探索至少借得认知心理学的一点光，照亮了部分语文教学研究黑暗的区域，或者说是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把语文教学中一些重要问题重新提出，给同行以思考与启示。这种言说或许尚不完全“尽意”，这种言说仍在继续。
“课堂实践”部分呈现出薛老师“一课三磨”的备课观以及近几年执教的不同文体的课例。薛老师的课例在教学设计上的贡献不仅在于“块”状结构，更集中表现为“组”和“巧”两方面。“组”即“重组”“组合”“整合”之意。薛老师在教学设计中善于将碎片化的语言材料进行梳理归类，将它们分散到各个教学板块中，每个板块都有特定的言语训练目标，围绕目标，展开的常常是听说读写综合性的学习活动。可以说，组块教学之“组”是教学内容、教学目标以及教学训练方式的重整组合。“巧”则是指教学设计中呈现出的教学材料或教学环节“以一当多”之“巧妙”。因为“组块教学”的训练板块具有综合性、整体性的特点，薛老师的教学设计在环节上都比较简单，呈现出一种简约清朗、不蔓不枝的干净之美。有研究者认为这种风格的形成与薛老师所处的地域有关，“苏派”名师从斯霞到于永正在教学风格上都比较“简朴”。薛老师从执教之初，就浸润在老一辈江苏语文名师的氛围中，苏派语文倡导的“清简”影响着薛老师教学风格的形成与发展。他的教学设计少有鲜明的艺术化追求，反而呈现出恬淡自然的气息，他的教学智慧蕴含在以一当多的局部设计中，貌朴而实巧。
“众家评述”里收录了成尚荣等教育名家对薛老师语文教育研究的评价，也有组块教学践行者的教研心得。这些文字，可以让我们从不同的角度理解薛法根老师和他的组块教学。 …… 合上书，准备写下这些阅读心得时，刚巧看到薛老师周末发在朋友圈里的一组图文——“冬日·暖阳·故乡”，照片上正是那吴根越角之江南水乡：黑白的屋檐、素净蔚蓝的天、明澈的水塘，这是他的原乡，他一生未曾远离的地方。他在这里守候语文教育质朴冲淡的品性，正如年少时守候在宿舍楼传达室的窗台边，他专注地读书、练字、作画，任由人群熙攘。 没有离去，亦无需归来。田园依旧，晨曦中桑树地里泥土的清香还在。
本文原刊《山东教育报》2022年4月22日读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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