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平房
程翠丽
毕业分配到济南师范,先住在黑暗而陈旧的老图书楼上。后来,老楼拆了,我们就搬到了校园东边二号楼前的老平房里。
房子是老式的建筑,灰砖青瓦,窗户窄窄高高的。窗户前是两排高大的杨树,若是夏日,会遮出一片怡人的绿荫来。门前有一大片空地,零星点缀着一两株杨树。在绿叶飘摇的季节里,清晨有布谷鸟在叶丛中啼叫。
房子太老了,不少地方墙皮是酥酥的,一块块往下掉。夏天的晚上,壁虎爬在窗户的纱网上,把个灰白的肚皮露出来,冷不丁吓人一跳。夏天潮热,不透气;冬天没有暖气,又很冷。要是想想这些,真觉得老平房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但我们在老平房里住了近四年。
当时我们四个女孩子刚从大学校门里走出来,在老平房里开始了青春的憧憬。在这里,我们共同拥有了许多时光——分享过彼此母亲做的美食,分享过初为人师的喜悦,谈论过同学、学生、爱情,还有婚姻。下大雨的时候,我们站在门槛上看水漫了门前的石板,惊叫声里透着女孩子的矫情;冬天落雪的早晨,谁都想先在雪地上踩下自己的脚印。还记得有一年的寒假刚返校的那天,我们四个开了门,站在门口,站在早春的阳光里畅谈小别后的种种经历,直谈得忘了时间。
同住一排老平房的,还有一大群单身的姑娘和小伙子。早晨大家都挤在一处水龙头下洗刷;中午下了班,三五个一伙在门前谈天说地;有时候谁煮了毛豆,别人会很自然地去讨个口福。晚上灯亮起来了,也温暖了人的心;又突然整排房子的灯都灭了,于是每个门里都有人走出来,你一句我一句地问:“谁,谁干的?”永远没有人出来承认,也似乎永远没有人认真地去追究过。年轻就是这么快乐。
最值得怀想的还是老平房的晚上。十点了,看楼的老段挨个办公室敲门。我们就相携着,一路欢笑地回去。房间被布帘隔成一个个格子,每人一个小天地;洗刷完了,躺到床上,就开始了夜谈。往往一谈就到深夜,直到个个哈欠连天;这个说睡吧睡吧,那个也说睡吧睡吧,声音渐渐小下去,半天没声音了,这夜也就静了,就只剩下蟋蟀在墙角弹唱。这样的晚上真好。
那时,我们也整日昐着有一天能离开这破旧的老平房。就在盼望中,杨树的叶子绿了又黄了,时光也如白驹过隙,飞逝而去。我们一个个搬出了老平房,有了自己的家。如今,或为人妻,或已为人母,每天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见面的时间不是很多,却总是很亲。单身们也都从老平房搬出来了,住进漂亮的公寓楼。老平房已改作他用,据说一两年后也都将拆除。真可惜,年轻时的老平房或许只能成为回忆了。
也许,一切也不必过分可惜。老平房见证了济师的若干次的变迁和改革,也承载了许多人美丽的青春年华,它们的使命,或许已经完成了。有一天,它们会在烟尘中轰然倒下。但,在老平房度过的美好的日子,将永驻在许多黑发人和白发人的心底。
摘自2002年7月7日星期日的《济南时报》